记忆里，对中秋节最初的印象是月饼和丰糕。白纸包好。正面放一张红纸。红纸上书黑色。现在回想起来，上面写的大概就是月饼和丰糕了。讲究的，会勾勒一幅嫦娥奔月图。一根细草绳将红纸和包好的白纸系在一起。在我小时，中秋节女儿回娘家，一包月饼一包丰糕是标配。

丰糕现在已不多见。我对它的印象也便停留在了记忆初。月饼倒是年年可见。客居的中秋节，有闲。独坐，无趣。写写月饼，聊以自娱。

记忆之初的月饼，一包八个。两个一摞，四摞一包。八个一斤。论包卖，不上称。那时的月饼，平常时日是见不到的。只有八月十五前，才能在集市上看到。过了中秋节，再想在集市上看到月饼，就只能等来年了。用现在的话说，那时的月饼是酥皮的。每一个月饼上，都有一个红点。像胭脂。白白的小圆饼上点着红红的圆点，怪是喜人。馅呢，清一色，五仁。所以，那时人买月饼，不用在口味上纠结，就认一个理——当年新做的。

五仁，是哪五仁呢？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。模模糊糊里，好像有芝麻、花生、红绿的甜丝丝，运气好了，还能咬出一颗大冰糖。在我小时，月饼几乎是我对中秋的全部期待。

六岁那年的中秋节，我是在姥姥家过的。犹记得，那个中秋节的清早，姥姥从柜子上搬下一个小箱子。那时，我还不识字。但箱子上有月饼的图。姥姥告诉我，晚饭后，等妗子们来家里，一起吃月饼。那一天，我眼巴巴地看着箱子盼日落。终于，日落天黑。终于，晚饭吃完。终于，妗子们都到姥姥家来了。姥姥拿她做衣服的大剪刀剪开箱子上的胶带。我看着黄黄的大月饼，馋的不得了。终于，姥姥拿给了我一个大月饼。我迫不及待大咬一口，赶紧吐出来，浓郁的中药味。听姥姥说，那是枣泥馅儿。自此，我知道：枣泥的月饼不好吃。

高一那年，在家过完中秋节，返回县城高中。一进宿舍，便觉热闹非凡。原来我上铺的L君在分发月饼。据她说，那月饼是她妈妈在鏊子上烤的。特意多烤了些，以便她返校后带给同宿舍的人尝尝。我清晰地记得，那月饼没点红点儿，甚至不那么圆。但外酥里香。陷呢，应该也叫五仁。我记得，里面有花生和芝麻。应该是她家的新收成。自打吃了人家那块月饼后，我就老惦记着大休。大休一到家，我便给妈妈讲：鏊子可以做月饼。我是想让妈妈也给我做一包的。妈妈看着跟她齐头的闺女，有些无奈，“面疙瘩，有啥好吃的。八月十五吃月饼，那是应景。老一辈传下来的。你想吃，我给你做火烧”。妈妈就是务实。现在想想：过了中秋节，妈妈即便真给我做了月饼，我也不见得吃得激动。月饼，的确是应景之物。后来，我知道，在县城东南一带，每逢中秋，家家都在鏊子上烤月饼。这是那儿的习俗。这一习俗，现在还有无，我就不得而知了。

大学时，宿舍D君，家在宁波。中秋那天，她收到了一个大包裹。其中一盒是月饼。D君知道我没吃过海鲜月饼，为了让我尝鲜，特地挑了一个海鲜月饼给我。那月饼很小。比我小时见的点着红胭脂的月饼还小。简直袖珍得很。我很珍惜。小心咬开后，赶紧趁着大家不注意，抽了一张纸，吐掉了。那月饼，又甜又腥，实在不好咽。自那，我知道：月饼还有海鲜味的。

大四那年，保送研究生的我有些颓废。逍遥数日后，决定找点儿事干。在这样的背景下，我做了一份家教。那小姑娘当时也就7岁模样，白白的，婴儿肥，很善良很可爱。她不怎么爱学习，时常跟我交流好吃的好玩的。我俩相处不到一周，就磨合得亲密无间了。那一晚，她很神秘地和我说，她姐姐给她寄了云腿月饼。她告诉我，那月饼是美味。云腿月饼，在那之前，我还真没听说过。经她这么一渲染，我还真对这云腿月饼有了期待。小姑娘很大方，第二天，八月十五，她收到了姐姐寄给她的月饼。我去后，竟一下子给了我两个。云腿月饼并不大，我知道她喜欢吃，便拿起一个，掰开，我俩一人一半。另一个，让她收藏了。印象里，那云腿月饼似乎真的很好吃。有点儿咸。不知真的是月饼好吃，还是小姑娘的可爱多情留给了我悠长的回味。

后来，每逢八月十五，我便想买云腿月饼。可是，想起来时，便是八月十五了。这云腿月饼，在北方，只能网购。大大小小的超市都买不到。网购，一天还到不了。于是，今年的八月十五立志，明年的八月十五便恍然醒悟、怅然若失。再立志。如此往复，竟没有一次能在八月十五前想起网购云腿月饼的事儿。这大概不止是记忆的问题，也是因为每年的八月十五前都是忙忙开学季的缘故吧。文字写到这里，我顿悟：今天，想吃云腿月饼，何需等待八月十五？打开天猫，现在即可下单。我打开了天猫，找到了云腿月饼，可下单时，却犹豫了……

汪曾祺在《食事》一书中提到云腿月饼。原来，那月饼是用宣威火腿做馅的。汪老说，多年后，他吃到朋友寄给他的云腿月饼，还是当年的味道。我不知道我下单后，收到的云腿月饼，是否还是那记忆中的味道。干脆，再等一年。月饼，还是应景吃的好。

【撰稿：赵付美   山大附中洪楼校区语文组教师】